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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母亲的故事(廖志营)

母亲的故事
廖志营(中山医学院)
   
  母亲于一九二四年二月十一日,农历甲子年正月初七,出生于一个有田有地有瓦窑,后来被划为地主成份的黎姓家庭。家在河口,母亲经常到河边洗衣挑水。父亲农忙种地,农闲打鱼,渔船经常泊在那个河口,有与母亲见面说话问候的机会,久而久之两人便相识相爱了。自由恋爱结婚,在那个年代属罕见,我的父母算是少有的一对。
父亲与母亲生育有五男两女七个子女,我在中间,上有两哥一姐,下有两弟一妹。据说母亲生二哥时生了一场大病,幸有贵人相救,捡回一命。我出生时,因臀部有蓝斑,有人认为不吉利,母亲找盲人算命,卜卦说我胞胎带印,是读书命,会做官,才没丢弃。四年后又生了四弟。
四弟志航三四岁时遇六一、二年大饥荒,全家没吃的。母亲把不多的番薯汤留给子女和父亲吃,自己常饿着肚子干活,因营养不良致全身水肿。没有办法了,就把四弟过继给李姓世叔。因李叔膝下无子,父母在香港,孩子给他领养还可换来一包面粉救济全家。当时父亲有点不舍得,母亲说,志航给人不但自己不用挨饿,还可救全家。当年二哥背着四弟去李叔家时哭闹不停,全家人痛哭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今年清明节我推着母亲去四弟家吃饭,路上母亲还含着眼泪述说当年 的事。
五弟志源出生时我该上学了,母亲要我在家带弟弟没有让我读书。每当背弟弟到田头给妈妈喂奶,听到远处传来赤山小学上课铃声时,有如敲在我的心上,经常在母亲面前哭闹我要读书我要读书,不让上学算什么读书命。母亲总安慰我,等明年弟弟大点才去读。果真,次年母亲让我上学了,自己带着孩子干活。母亲是个很能干农活的人,每天要在水稻里弯腰插秧十几小时,而且速度很快,常被生产队评为插秧能手。
母亲四十多岁时才生小妹。记得有一天大清早,二哥拿几角钱叫我到街上买点猪肉给母亲吃,说妈妈刚生了小妹妹。那天我走到大街,看到一群群**队伍在高呼囗号,欢天喜地。原来人们是在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和党的九大胜利闭幕。回来说后母亲很高兴,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小妹妹将来必定有出息。果然,小妹美玲现在当上了彭湃纪念医院总护长。母亲虽有点迷信,但信而不迷,对一些现象或算命卜卦的看法,多是从好方面鼓励子女,给予信心期待未来。
我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那时兄弟分家 ,母亲与我和妹妹一家。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母亲鼓励我复习参加考试,自己承担全部农活。放榜时虽然我的名字在县教育局墙上贴着的红纸上排在首位,但报填志愿后迟迟未接到入学通知书,经补报志愿后最后还是落选。据说是母亲娘家地主成份的关系政审不过关。一九七八年第二次高考才顺利被中山医学院录取。为供我与妹妹读书,母亲拼命干活,以致累坏了身体。一九七九年暑假回家,看到母亲边干活边咳嗽的样子,我很难受。从那以后,我假期便不回家,找学校基建科郭科长安排点园林工让我勤工俭学,以减轻母亲的经济负担。
大学毕业时,因学习成绩和政治面目都符合条件,党委书记找我谈话说中央卫生部有一个分配名额问我去不去,当然也可以选择留校或去深圳特区工作。因家庭经济原因,本来我想选择去深圳工资高些,母亲得知后托去广州开会的姨表哥带话给我,要我选择留校,说官和钱在哪里都可以得到,而留校可以学习更多的技术知识,机会难得,不可失去。后来我听母亲的话,选择留在中山医学院工作。不久,我便带母亲来广州住。那时还没有分到宿舍,学院安排了三楼一间储物房给母亲住。我结婚时,把这间房布置成新房。新婚那晚,婚礼在二楼的会议室举行,学院和科室领导,同事同学来了很多,可就是住在楼上的母亲咳嗽不停无法参加我们的婚礼。
  第二天一早,我便带母亲到一院做支气管纤维镜检查,插管刚入肺部便大咯血,教授吩咐带母亲回老家准备后事。那年母亲六十一岁,我哀怨母亲是辛苦命,劳累了一辈子,我刚出来赚工资可以养她了便要离我而去。在回家乡的路上,我求母亲坚持住,也祈求老天爷给我尽孝报恩的机会。母亲经历过长年劳累疾苦,生命力和意志力很强,经过整整十个小时的车旅颠簸总算顺利回到海丰。到家后情况稳定,我找来在彭湃医院的中医朋友陈随東医生为母亲诊治调理。经一段时间的医治,母亲奇迹般的生还,身体状况也逐渐好转,也不咳嗽了。
  后来我分析,可能母亲先前有支气管扩张疾患,经常有少量内出血,凝在肺内致长期咳嗽,检查时受支纤镜刺激凝血块全部咯出清除,回乡后经中西医结合治疗转危为安。
晚年的母亲耳聪目明,性格开朗,爱开玩笑,常常说一些逗大家乐的话。身体各种生理生化指标都正常。我旅居泰国后母亲来过三次。一九九七年第一次来时,看我又要上学又要干活,念叨着在广州好好的为什么要来这里受苦。后来两次,看到我情况有了好转才放心些。有一次我对母亲说,您看我为要得到客户订单象乞丐似的哪是胞胎带印做官的命,母亲笑笑说你天天拿着公司的印盖这盖那也是带印啊。我恍然大悟,做官盖的是红印,公司的印与胎记的颜色一样。难道这就是命?
母亲对晚辈都很疼爱,总是给人一种母爱的温馨。现在,她一脉相传的内外儿孙,已有百余人,属于五代相见。母亲还认了许多义子义女。儿女们在家乡的,在广州的,甚至在泰国的,有许多同学或朋友也成了她的干儿子干女儿。无论逢年过节,还是平时,来看她的人很多,母亲很喜欢热闹。
母亲自广州回去“准备后事”后一直随细弟住。帮弟弟带孩子做家务,带大孙儿带曾孙。九十三岁那年,因垃圾车来了要赶着到巷口倒垃圾跌折了股骨头。要做股骨头内固定手术时主刀医师和麻醉师犹豫不决,生怕这么大年纪的人有危险。母亲对他们说,你们该怎样做就怎样做,死马当活马医,我是死过几次的人了无所谓,做好后等阿赢从泰国回来请你们吃饭。手术非常成功,母亲体质好也恢复得快,两个月后就能扶拐下地走路。住院期间我们回去看她时,不象有过重伤的人,总是跟医生护士有说有笑。有一天,闲聊时谈起现在年轻人结婚攀比聘金嫁妆时,我说当年我们结婚什么都没有。母亲听后,当着我们都在场的面说,怎么没有,都有了。那时候跟同学借二百元做聘金,娘家回了一百元做嫁妆。我听后不得不佩服母亲的记性,母亲真伟大,一句话解决了我们几十年来悬而未决的纠结。
母亲生性好强,是个闲不住的人。认为要会做事能干活,活着才有意义。总担心自己年老了生活不能自理会拖累家人,不如早走早超生。在那次跌伤之后,我买了公寓套房给母亲住。在老屋住了几十年,原意是想让她改变一下住宿条件,也避免她到处走动再跌伤。但我忽略了一个主要问题,老人是需要热闹和有人陪说话的。在老家住的几十年中,全巷的人都很喜欢她,经常有人来陪她聊天,她也经常到这家坐坐,那家走走。
  住进公寓后,突然感到寂寞很不适应,虽然也有亲友来访,但远远满足不了她的心理需要,经常对人半开玩笑说,阿赢买新屋给她住,自己又不在,别人说是有孝,我看是好脸(爱面子),将她拉来这里软禁,关在二十八楼这么高的地方,要我活到一百岁,住多一天都难受。因她也会用微信,每次与我视频聊天总说不完,要我常回去。我说电话中视频就像见面一样,母亲说看得到抓不到哪里一样。在微信家族群中听到不同意见的议论时也会按捺不住,表达自己的看法,批评谁或赞扬谁。
  去年刚住进新屋不久,吵着自己要回老屋住,家人说要等我回去再说。有一天趁护工未睡醒一早便自己打叠行装要回老家,结果爬上椅子拿放在高处的食物时跌倒,把腰跌伤了,伤得不轻,几个月臥床不起。今年春节是我旅泰三十多年来第二次回去陪母亲过年,没有想到母亲连年夜饭都无法陪我们一起吃。母亲从来不让子孙为她做生日宴,年初六国内的子孙在家里为她祝寿,也只出来切一下写“长寿久福(96)”的蛋糕,要与大家合照都无法坐。好在现在又已康复,又能下地走路。
母亲的一生故事很多很多,前大半生的饥饿劳累和疾苦造就了她坚强的生存意志和积极的人生观,现96岁高龄身心健朗是苍天的恩赐。母亲长寿没有什么秘诀,与她的性格和处世乐观,为人善良,心胸宽广等心理素质有关。母亲的勤朴,智慧,仁爱,乐观和长寿,是家族永远不变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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