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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黑暗中总有一线光明(杨柳)

黑暗中总有一线光明
杨柳(中国厦门大学)



  英文有一句成语说 “Every cloud has a silver lining”,意为天空中每朵云都有一条银边,即指每朵乌云虽然遮蔽了光明,但有时候我们还是能从云边找到几条银色的丝线,这些丝线就是没被遮住的阳光。若以此来比喻人生,乌云就是生命中的那些不愉快、不幸运或不如意之事,但终归都有一丝银光透现,给我们一线光明。现实生活中的一些不幸,并非总是令人绝望,总会有一线希望!我的人生历程也颇有类似之处,在看似漫不经心的琐事里,却时时有某种奇妙的机缘使我与中国文化产生关联,在痛苦的过程又有成功的喜悦。
  赴厦门大学读硕士研究生,是我人生机缘的巨大转折。我还记得2016年抵达厦门大学的第一天开始,我以前所学过的知识,大部分都要面临检验,是真是伪,是准确或是不准确,都得从头开始,我要在新的生活环境里,了解新的家、语言、食品、天气和“人”。
  作为外国留学生,刚开始的生活是极其艰辛的,学习的每一个阶段更是困难重重。虽然我在泰国的大学中文系就读过,到中国来以后才发现自己所学的中文根本不够使用,开始时甚至听不明白老师上课所讲的话,做作业的时候,我有时不能达到老师的要求。
  到中国以后我才发现以前的泰国老师真的非常好心,他们的教学方法和中国老师不同。来到中国厦门大学我才学会什么叫做“发言”,什么叫做“讨论”,繁体字和简体字的不同。
  每天上课我都非常担心,担忧会遇上什么大难题,心理压力非常大,我的中国同学用一天预习课文,我要用1个星期才学会,他们用一个星期完成短篇论文,我用一个月才能成功。三年来每门课的作业和小论文,每一次我都反复加工,如此数次方能成功过关。刚开始的留学生涯过得非常艰辛,使我不断回忆以前在泰国所过的快乐时光,甚至怀疑能否坚持到底呢?心中的乌云如巨石般沉重,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出生在一个泰国华人家庭里,是在泰国土生土长的,从小学到初中都一直没有学中文,与老师、同学、朋友都是用泰文交流,是接受泰国的教育与培养长大的。但我们家庭还依然保留着中国的传统文化和习俗,一年之中也会过几个中国节日,例如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春节。我最喜欢的是过春节,因为爷爷、奶奶、爸爸等长辈会给孩子们发红包,那红包袋的设计也真是讨喜,各种吉祥幸福的图案真是赏心悦目。我也喜欢过中秋节,一家团聚在一起,吃月饼、水果,夜里赏月。还有端午节,吃粽子,爷爷会讲屈原的故事。
  我的曾祖父是第一代到泰国谋生的华侨,到我这一代时,已是第四代了。小时候一到假期,爷爷会非常努力地教我汉语,但是我小时候很调皮,不喜欢读书,只喜欢出去外面玩,假期刚过完,学过的中文也就忘记了。如果没有后来在学校选修中文课,我也已经不会说普通话,更不必说用中文阅读、写作了。那时我一点都不了解中文,只觉得爷爷所教的只是一种古怪无用的发音和文字,为了让他老人家高兴装模作样学习而已。现在许多泰国华人家庭都有类似的情形,这让人觉得非常可惜。本来他们拥有很好的机会和环境,家里的长辈都熟悉中文,只要后辈愿意学习,他们自然就能学得很好,但是很多人坐拥金山,靠天吃饭,丝毫没有未雨绸缪的远见,等老一辈人走了以后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相较而言,我算是很幸运的女孩。家人一直支持我的学习兴趣,我想学什么都可以,在家人的影响和鼓励下,高中时候我终于开始学中文,慢慢深入了解老祖宗的文化,这时我才开始对中国文化感兴趣。
  经过高中三年、大学四年的中文修习,我的中文水平在泰国人中应该算是比较好的,至少没有存在大的语言障碍。期间虽然我遇到不少困难,但这些困难与在中国留学遇到的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面对新困难,我就得从错误的地方慢慢修改,加倍努力地学习,终于一点一点地把学习上的这些困难克服了。
  过了大约一年半疲于奔命的听课、写论文、发言的课程,当我发现自己可以适应这个学习环境,原来心中的乌云逐渐飘散之际,新的考验又接踵而至–硕士论文写作。中文系海外留学生的硕士论文必须达到与本国学生相同的水平才能毕业,没有任何特殊的照顾。这是真正的硬核,也最为难过。考虑到我是泰国华人,导师为我选择了一份泰国战后华文报《全民报》作为研究对象,他想这个研究课题比较好做,没有存在文化上的障碍,同也希望通过我的研究,让更多中国大陆的人们能够了解泰国前辈报人,是如何在特殊年代里坚守自己的理想与信仰追求,并从思想根子追溯其文化渊源。
  我对泰国的报纸从来一点都不感兴趣,即使是泰文报纸我也从来不读,更何况是这个用繁体字排版的老报纸!但是任务安排下来后,《全民报》已是非读不可了。此前,除了商店的招牌,我从未接触过中文繁体字,现在即使不会也要硬着头皮上,赶鸭 子上架也得去认读繁体字,那时的繁体字报纸是从右到左,而且是竖排,我都必须全部改变平时的阅读习惯,努力去适应这种新要求。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理解写“论文”的困难,是达到什么样难度。苏永延导师要求我从一张一张报纸读起,且要记下每张报纸每篇文稿的主要内容,从《全民报》创刊到最后关闭要全部读完。导师同时要我分析当时作者的意图与想法,并探究其中的思想源流,旁及那时泰国华人的思想变化,思考当时从中国对泰华社会的影响等方面的问题,以此来判断《全民报》在泰国华社中的地位与影响力。
  虽然我不爱看报,但我爱看书。这一习惯可能是受我爷爷影响的。爷爷(老羊)是个老报人,中学时代到新加坡华文中学读过书,回到泰国后就进了报馆,几十年来都在泰国报业服务,他一辈子就是读书、写作,勤勤恳恳地工作,直到高龄84岁才退休。他的许多作品逐渐结集为《老羊专集》、《花开花落》、《薪传》、《芒果飘香的季节》等。爸爸(杨健)的中文也修养也很好,曾经是泰国华文报业著名的体育记者,为了生活弃文从商。姑姑杨玲继承爷爷的事业,在泰国华文报业服务,现也已三十多年了,而且也从事华文创作,已经出版著作《画家》、《曼谷奇遇》等。在他们身边,我丝毫没有感到应该更好地学习中文的迫切性,因为他们随时都能解答我学习的疑问。
  离开了随时都能解惑的亲人们,面对报纸上的许多陌生的词语,我得努力弄懂,于是我每时每刻打开词典,打开翻译机,一个字一个词语慢慢了解。每天读什么,就记下什么,一点一滴慢慢地进步,除了要懂汉字的意思,我还要了解当此社会背景、中国与泰国政治思想史、泰国人与华人的关系、中国近现代思潮史和世界共运史等。
  我在泰国很少去图书馆,在厦门大学,图书馆几乎就是我的第二个家,从早到晚在那边用功,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找寻资料,发现不够,于是再找,再添加,再改……。从开题报告到最后的答辩,期间不知道已经改了几百次。
  虽然我好累,但是不能停,压力再大也不能不写,每天睡得很晚,起得很早。我也不能停下不做,头疼要爆炸也不能休息。我的梦想我自己得争取,我的论文也是我自己去写成,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我自己的心态。
  爷爷的身影常常在我眼前浮现,鼓舞着我去战胜困难,爷爷虽然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就离开人世了,但他慈祥的形象一直在我心中,他和往常一样亲切对我说:“柳柳,好好用功读书,考到好成绩爷爷给个大奖!”
  同时家人给我不断的支持和鼓励,使我有信心去一再修改毕业论文,坚持到论文完成。
  ……心中最大的乌云终于飘散了!
  时间很快过去了,毕业时间也到来了,经过千辛万难修改的毕业论文也终于通过了,毕业典礼日期到了,我可以自豪地穿上硕士袍了。
  自从2016年9月10日,我第一次走进这所漂亮的校园–厦门大学,到今天完成学业,走过的1000个日夜,我已经经历了多个学习阶段。从毕业论文开题到最后完成,真不能相信我自己–一个从泰国来的小女孩,在厦门大学三年期间居然能完成华丽的蜕变,如期完成硕士论文,顺利毕业!
  在厦大三年里我学会了很多宝贵的知识,经过了不少开心与难过的时刻。我的黑云天啊,虽然过得非常痛苦,但每一阶段都教会我人生新的经验,都是我人生的宝贵的经历。我牺牲了很多时间,流了不少眼泪和汗水,但是也获得了很多不可估量的宝贵体验,遇到不少贵人,经历了不少永远不能忘记的事。
  真是雨过天青白云飘,蓝天万里现彩虹。黑云过去的天空比原来更美丽,天更蓝,云更白。
  在这艰辛的日日夜夜里,我仿佛触摸到了祖辈、父辈所共同执着和坚守的文化根柢所在,也感受到无数先人那凝视的深情目光–他们其实并未远离,一直与我们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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